翌日,小燕子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,不知从何时开始,就算她前晚上睡得再早,第二天醒来依旧萎靡不振,问了太医也查不清缘由,只道是她忧思过度。
她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,简单洗漱过后,就走出屋门,外头日光静谧,只有鸟雀鸣啼的声音落入耳底。
永琪和知画起得很早,她出来时,他们正在餐桌上用膳,她隔着一个前厅的距离,逆光看着两人。
永琪正将瓷盅里的东西舀了一小碗出来,仔细地吹至温凉后才摆在她面前。
知画言笑晏晏地说了句什么,永琪轻笑着回她,眼里带着些许错觉般的温柔。
郎情妾意,情意绵绵。
小燕子心中的怒火霎时点燃了,她迈着步子重重地走过去,好像要打破这种其乐融融的景象。
永琪瞧见小燕子过来,手上的动作僵了瞬,知画倒是神色如常,端着白玉碗轻搅了几下,杏眸中泛起笑意:“姐姐”
餐桌上明黄瓷盅里呈着燕窝粥,热气蒸腾,洁白的米粒经过细火慢炖,软糯糯鼓起来,混着燕窝的细腻,香气四溢。
“恭喜你”,小燕子咬了半刻的牙,一字一句地挤出。
“小燕子”,永琪轻轻唤她,他这几日都沉浸在喜悦中,还未来得及想如何面对她。
小燕子一晒,别过脸去:“我以为你早就将我忘了,如今为你的新妻子乘汤递水,殷勤得很”
永琪皱着眉说道:“小燕子,你何必说的如此刻薄,知画独自一人远离家乡来到皇宫,如今又怀了身孕,我作为孩子的父亲,照顾她是我的责任”
“谁不是离了故乡来到这破地方,她家中还有亲人姐妹可以依靠,而我只剩一个哥哥了,现在也被她赶走了!”,小燕子指着知画,语气激动。
永琪放低嗓音,向她解释:“小燕子,你讲些道理好吗?当时萧剑犯了欺君之罪,若不是知画稳住老佛爷,他早就成刀下亡魂了”
“不是这样的,哥哥的事就是个局,我们都被她骗了!”,小燕子脑子里乱成一片浆糊,她记得紫薇和她说的话,可是心里又急又气,只会一味重复,言不达意:
“她骗了老佛爷,又骗了我们,她把我哥哥害惨了,现在又想拆散你和我,简直不安好心”
话音甫落,知画神情有一瞬的凝滞,她红着眼眶抬起头,声音委屈:“姐姐,如果知画有哪里做的不对,我可以向你道歉”,
她顿了顿,努力将一滴快流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,哽咽道:“但是你不能因为不喜欢我,就这样随意污蔑啊”
好一个泫然欲泣,我见犹怜。
“你....你.....”,小燕子急得双目通红,偏偏嘴又笨,根本无从辩解,她想上前理论,被永琪误以为要动手,没走几步就被他拦住。
永琪将知画护在身后,声音带着薄怒:“你闹够了没有!她还怀着孩子”
“是!”,这句话踩上了小燕子的痛脚,她白瓷颈子上青筋隐现:“你现在满脑子都是知画,都是你们的孩子,我看你早就忘记了我们的孩子,他死的时候还未有足月呢!你午夜梦回不觉得愧疚吗!”
“小燕子!”,这是他终生都无法抹去的伤痛,她向来知道怎样伤他最深,一次,两次,次次如此。
永琪闭着眼难掩心中失望,突然地,他感到手心一软,微热的温度自掌心传过来,他睁开眼,就瞧见一双眸子,里头氤氲着关切。
永琪心口一颤,像有一股暖流涌过,如她的人一般,轻轻柔柔润物无声。
他平复着呼吸,半晌,眉眼凉薄地看着小燕子:“老佛爷说的没错,这么多年你一点进步都没有,反而更加嚣张跋扈,变本加厉”
小燕子嘴唇轻轻蠕动,她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,这些年他就算再生气,也从未对她说过如此重话。
她视线紧紧地凝着他,眼里水雾越来越浓,小小声说:“是,我还像从前一样任性蠢笨,是你变了”
可惜永琪没再看她,他将知画送回房后就赶去上了朝,两人离开后,小燕子哪还有心思用膳,随便吃了几口之后,就神色恹恹地在院子里闲逛,无助又沮丧。
即使发生了那么多事,她心里始终还是信他的,她时常像今日这样,脑子还没来得及思考,伤人的话就出了口,可她真的不是故意,谁会把自己死去的孩子当成工具呢。
她叹了口气,从前他们争吵过后总是永琪先来哄她,这次她也想为他做点什么。
知画这边就没有如此多愁绪,如今景阳宫人人都将她当成个宝儿,生怕这位贵人有哪里磕着碰着,小燕子也不会主动招惹她,这倒是让她小日子过得滋润。
西房内,知画倚在美人榻上,近来她重新拾起了旧书,从前悟不透的地方现在慢慢也懂了。
傍晚,珍儿掀开珠帘走进来,说道:“福晋,王爷回来了”
知画轻轻地嗯了一声,随手翻了一页:“告诉他我睡了吧”
珍儿闻言不由怔了瞬,她从小就跟着知画,当然知道自家小姐并不像表面上良善。
今日她特地交代她在门口候着,瞧见王爷过来就进来禀她,她原以为小姐是想趁着王爷和格格吵架,让两人的关系再近些,可此举不是将人往外推嘛?
珍儿猜不透她的打算,但这总归不是她能管的事儿,她诺诺地应了声,便出去如实地向门外的永琪禀报。
永琪听完,看着眼前通亮的屋子,半晌没有说话,珍儿在一旁如刺芒在背,所幸不久后,烛火便熄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