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野有蔓草(繁体版)--第七十三章:小骗子

他这两字,分明将官来仪剔除在搭救者之列。

但那日的来龙去脉他如何得知?

原婉然面露迷惑,赵玦俊秀的眉目闪过一丝意外。

他问道:“韩赵娘子原来晓得官姑娘抢功,只是不说破?”

“……救人是本分,并非受了冤屈,非分出个曲直黑白不可。再说,官姑娘看顾过买办,确实出了力。”

因此对於官来仪存心沾光,她一笑置之,说她乱放绣线,这要危害行内声誉,她才介意。

斟酌片刻,她忍不住向赵玦问道:“买办怎麽发现蹊跷的?”

“我并非一倒下便不省人事。”赵玦指向自己耳朵,“全身动弹不得,耳力仍在。当时有人喊我,声音遥远,模糊不清,但口气真心担心我。官姑娘不然,我醒来,她净顾着表白自个儿出了多少力,受了多大惊吓。”

原来这位赵买办昏倒初时犹清醒……原婉然心头一凛,脸上热辣,该不会他也知觉曾跌在自己身上?

赵玦道:“话虽如此,我在那人叫唤两三声之後便失去意识,并无十成把握。”

原婉然暗自谢天谢地,这麽说来,赵买办不知道他倒在自己腿上过。

赵玦又道:“後来韩赵娘子你带赵忠过来,裙摆起皱,沾带尘土痕迹和金银花叶子。反观官姑娘,衣装乾净齐整,无半分劳动痕迹,却说得像和你一同救人。今日她重提旧事,说娘子力大,自家力小,”他轻笑,“两人拖我,力大者身上狼狈,力小者反倒头发不曾乱了一丝?”

稍後赵玦告辞离去,原婉然则上茅厕,途中经过他昏倒的那进院子,走在游廊上,栏杆脚隐微处有一样物事莹白微亮。原婉然先当是鹅卵石,但它大小形状彷佛围棋白子,她好奇近前看觑,是一枚白玉钮扣,表面刻了圆寿字。

绣坊没人讲究且阔绰到以白玉作衣扣……她拾起钮扣估量方位,想起赵玦昏倒那日,披风约莫搁在栏杆此处。

她赶到车棚,可巧赵玦主仆正要驱车离开。

赵忠似乎认出她,暂且不催动骡子,等在原处,并回头向车内赵玦轻声禀报,一会儿,赵玦由青布车帘後略探出身。

原婉然三步并两步上前,将白玉钮扣轻轻搁在驾座一角。

“这钮扣是赵买办的吧?”

赵玦答是,收下言谢,随後离去。骡车上了大街,赵忠道:“爷,小的回去便销毁钮扣。”

车厢里,银制镂空薰香球吐出细袅香烟,赵玦依靠引枕闭目休息,搁在狐皮褥上的手原本轻握白玉钮扣,闻言随手扔开。

他道:“无妨,她不是京城人,只是村姑。”

原婉然转头回议事间收拾绣线,下工时分,一群绣娘上门扑了个空,得知配色活计已了,皆露出失望之色。某些绣娘立刻走了,三四位留下,帮原婉然收拾绣线。

几个人一边动手一边闲聊,某位绣娘笑问原婉然:“韩赵娘子,今儿赵买办怎麽让官姑娘碰的钉子?”

原婉然茫然,“这话从何说起?”

别的绣娘轻推她,笑道:“你啊,别树上落片叶子都怕砸破脑袋,嘴敞些,透些消息,不妨事。”其他绣娘也起哄催问。

原婉然踌躇,“……你们说什麽我真没底。”

绣娘们你一言我一语,说道:“就今儿午後的事啊?”

“下午官姑娘藉口上绣线库拿线,去了许久才回来,准是到你这儿向赵买办讨好卖乖。但她回绣房时,一张脸可黑了。”

“嘻嘻,我也瞧见,那脸跟锅底没两样。”

“我们都猜她在议事间让谁臊了一鼻子灰。韩赵娘子,你这人佛爷似的,一团和气,哪怕破天荒给人冷脸,那官姑娘眼睛长在头顶上,哪里在意?也就赵爷冷待能教她难受。韩赵娘子,你就透个口风嘛。”

原婉然道:“官姑娘午後并没来议事间。”

绣娘们纳罕了,“她没来?”

“不能啊,她那人有空子决计会钻。”

“敢是什麽事绊住脚,所以没进来?”

於此同时,绣坊门首附近,赵野停车等在路旁。绣娘们已经走了一拨,门口迟迟没现出他惦记的俏丽身影,反倒一个绣娘笑容可掬上前,唤他赵官人。

赵野略思索,记起原婉然曾经好意带这绣娘回家里歇息,他因为许久没在绣坊门前见过,眼生了。

“官姑娘。”

官来仪道:“韩赵娘子事忙,八成得好一阵子才出来。”

“多谢相告。”赵野回覆客气而疏远,官来仪算计到他的小妻子头上,虽未造成损伤,但他不喜欢。

官来仪道:“韩赵娘子能干,进绣坊没多少时候,已经主掌绣件配色。”

赵野从她口气里听出一丝阴阳怪气,好整以暇等着。

官来仪接着说:“人尽皆知韩赵娘子面皮薄,最近跟咱们绣坊大主顾赵买办谈公事,这腼腆性子可怎麽处呢?那赵买办还是陌生男子,我都替韩赵娘子担着一份心。可巧韩赵娘子跟赵买办有缘,救了他,两人一下亲近许多,镇日有说有笑,非常投机。”她越说越急,带了咬牙切齿的味道,“赵买办把她的救命之恩挂在嘴边,昨儿提,今儿提。”

赵野皮笑肉不笑,“我娘子货真价实救过人,当得起他感激。”

官来仪也不傻,一听面色唰地发青,不吭声走了。

又过一刻,原婉然步出绣坊,匆匆朝赵野那儿赶去。

赵野打心底笑了,下车迎接,“走慢些,别摔着我媳妇。”

原婉然忍不住笑生双靥,一度缓下脚步,究竟忍不住又快步趋近。

赵野扶她上车,“饿吗?车里有绿豆糕。”

原婉然拭净手,取来一块绿豆糕,掰一小块先喂赵野。赵野张嘴,连她的指尖一并含入,一双能言眸子虎视耽耽盯着人。

原婉然抽手,轻声娇嗔:“街上,规矩些。”说时虽环视四下,面上却喜气盈盈。

赵野嚼吞那口糕点,问道:“怎麽,今天很开心?”

原婉然灿笑,“配色的活儿完了,以後清静了。”

赵野摸摸她的头,晚间话家常,方才转告官来仪原话。

原婉然已经察觉官来仪心性,一听便疑心她不怀好意,再推敲她话语,猛然醒悟一个可能。

她说道:“下午官姑娘去过议事间,在外头听到我和赵买办谈论她抢功的事。那麽她离开绣室好一会儿,却没到议事间去赵买办跟前露面点眼,下工後又特特儿找你说是非,便都说得通了。”

赵野搂住她轻拍背脊,“横竖我不上当,只让你有个底。”

原婉然往深里思量,动气了,“这个人,取巧不成,倒来挑唆别人夫妻。——我才不会跟丈夫以外的男人乱来!”

赵野在她背上轻拍几下,心血来潮想到一事,“婉婉。”

“嗯?”

“假使我们不是夫妻,你绝不会跟我乱来。”

原婉然从未想到这层,不过无须沉思,她很快答道:“不会,不是夫妻,不能做夫妻做的事。”

“那还搭理我吗?”

“这个可以,人情往来……”

“我指男女往来。”

“那不行。”原婉然一口回拒。

“那麽,只要做你的丈夫,便能跟你乱来?”

原婉然觉着赵野这话有些古怪,但理是这个理,便点头应是。

赵野噢了一声,淡淡道:“幸好咱们成夫妻了,你才肯搭理我,跟我乱来。”

原婉然灵机一动,想到丈夫甚招女子青睐,下至女童上至老妪都捧场,自己坚持礼法不为所动,会否伤及他颜面?

她仰头向丈夫笑道:“相公,尽管我不能搭理你,可你好看得不得了,见到你,我一定多看几眼,说不定走不动道呢。”

赵野微挑一方眉叶,“是吗?”

原婉然猛点头,“是啊是啊。”

赵野笑了。

很好,话说得漂亮,原婉然轻握粉拳,暗自自夸。她跟在赵野身边耳濡目染,也越来越会说话了呢。

赵野微笑捏了捏他小妻子的粉颊,在肚里哼声:小骗子。

头一回他们夫妻在原婉然娘家村庄相遇,那光景赵野记得真真切切,他瞧了原婉然好几眼,原婉然呢?经过他的货担,瞥了一眼,就一眼。这一眼还是把他在内所有人一视同仁,一晃扫过,过後继续匆匆赶路回家。

哪来的“见到你,我一定多看几眼,说不定走不动道”?

这小骗子!

╴φ(-ω-`_) ╴φ(-ω-`_) 作者留言分隔线 ╴φ(-ω-`_) ╴φ(-ω-`_)

Ⅰ本来想上午或下午发,临时改写片段,就延後了(* /ω\*)

Ⅱ上回预告过开船,会在下次更新重新开启蔓草小码头,不过这次船可能不会开很远

Ⅲ请勿作任何形式的黏贴、复制、转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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