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初揣着小饭盒从医院跑去了刘紫荆家。
现在正是十二点,他该吃饭了。孟初想。
上次去他家的时候,她无家可归,而他当了她的南瓜骑士,他们还很好很好的。可是她就是有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的能力,似乎每个时刻她都做了她觉得最应该做的选择,但是这些选择的结果一层层压下来,就让她受不住。
说到底还是太贪心了,什么都想要。
刘紫荆开门看见是她,赶忙后退了几步,隔出一段距离之后才似笑非笑地打量她,也不说话。孟初也不敢随便进去,就杵在玄关里,把饭盒的手柄捏了又捏。他的家没有什么太大改变,一切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,除了多了一阵排骨莲藕汤的香味。
这样僵持了一分钟,或许两分钟,孟初突然九十度地弯下腰来,非常虔诚也非常夸张地向他鞠了一躬,她本来是想表达歉意,然而在刘紫荆看来,这大开大合的动作实在有点像要朝他扑过来的架势,于是刘紫荆非常诚实地又后退了几步,有点害怕似的。
孟初一抬头,刘紫荆又离她远了一些,仍旧是那样冷漠的看笑话的神情。孟初急了,她甚至开始觉得刘紫荆喜欢的其实是贾西贝,要不然为什么他能对贾西贝温柔,对她就……完全敬而远之。她当然知道她前不久刚捅了他一刀,但是这一刀说到底并不是她捅的,他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,怎么能这样迁怒呢!!!!
孟初脱了鞋就想进去,还没走出玄关,就被刘紫荆拦了下来,隔着一条走廊的距离,刘紫荆远远地对她摆了摆手,赶客似的。
“我来给你送饭。”孟初坚持不懈地说。
“不用了,我刚吃过。”刘紫荆看起来好像确实是刚吃过的样子,在喝还没喝完的热可可。
“哦。”孟初受了打击,微乎其微地应了一句,恹恹的。
他是因为怕我身上带了什么凶器才一定要隔这么远的吗,真讽刺啊,好像那个在病床前求贾西贝把她还回来的人不是他。
她何德何能够拥有那个他。
“还有别的事情吗?”刘紫荆问。
“没有了…”孟初知道他是在下逐客令,转身想要走了,但是临走之前,隔得那样远,她还是对他宣告似的说:“对不起。”
“如果你是为这里的事向我道歉的话,我不接受。”刘紫荆的指尖指着他的下腹,声色突然变得冷冽。“你大概完全不知道我为了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付出了什么代价。说到底,我又不是你的谁,我真的没必要为你做什么。”
“就算我为你做过什么,我现在也觉得并不值得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孟初仍旧握着饭盒的提手,尴尴尬尬地站在玄关里,像一个受训的小朋友。“我总也整理不好自己的感情,包括之前跟你说分手…但是你真的是我很重要很在意的人。我是说,如果现在是战争时期,我愿意为你挡子弹,如果现在再来场地震,我也愿意把你护着,但是现在我只有平平无奇的人生,我没办法帮到你任何事情,证明我也会为你做点事。”
“如果可以的话,我真的宁愿是我自己被捅了一刀。我要感受你的痛苦,用你的眼睛看看我身体里的那个疯子,我要想你所想的事情;我要看看你眼中的我,你什么时候觉得我是可爱的,什么时候恨我,什么时候爱上了我,那时候我在干什么…我想感受你喜欢我的时候的心跳。”
孟初说着说着,语气里就带了点哭腔。她把饭盒扔在地上,冰凉的手指拨开了自己的大衣,她一边脱衣服一边向刘紫荆走过去,就像走在刀尖上的美人鱼,在一步一步地消弭自己的存在。她解着衬衫的纽扣,她想向他证明自己是无害的,她没有偷偷带刀,没有暗里想要伤害他。他躲避着她,那么明显。
孟初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,在空荡荡的客厅脱到只剩一件胸衣,刘紫荆有阻拦过她,但是她完全听不进去,直到刘紫荆隔着大半个客厅对她说:“我妈来了。”
“就在厨房。”
孟初奔回玄关,一路捡起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穿回去,她这才知道为什么刘紫荆一直压低了声音和她说话,刘紫荆在她身后,她看不见他似笑非笑的那种神情,但她能想象到,因为他在说:“我以前到底是什么眼光,我的天呐,你只剩这一样武器了吗?在见过您同时拥有的那么多位入幕之宾后,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觉得拥有你很重要?”
“说难听一点啊,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喜欢一个精神病人?”
“之前不过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,怕真的闹出人命罢了”
“死不了的话,这辈子别出现在我面前了。顺便也把我号码删掉,免得发疯的时候又给我打电话。”
孟初只是听着,没有回话,她穿衣服的速度越来越快,鞋子都没有套好就打开门滚了出来。刘紫荆咄咄逼人的时候总让她觉得无地自容,因为他说的都是真的,她今天敢来,也不过是觉得他会原谅她。她想说自己脱衣服只是为了证明他用不着躲开;她想说她也只是被爱情这种永恒的迸发的感觉所愚弄,不得超脱;她想说她已经好了,她已经把贾西贝杀死在了血泊中;她还想说,她觉得拥有他很重要。
可是她什么也不能说,她好像被放弃了,而且没皮没脸的,要赶上门来听别人说要放弃她。
在刘紫荆家门口冷静了一会儿,孟初才想起来她还要当面跟他说她要去一趟大理,所以最近不能来当舔狗了,但是现在看来,他并不想在意她出不出现这件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