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谢云衣惦记着管重烟那边得了多少供奉,这日便又来到茅山道观。恰好三弦去后山采药,被谢云衣看见,记得上次他说他是管重烟的师侄,于是心生一计。
段紫阳嘱咐三弦采一株紫金草回去,这紫金草素来生在竹林里,竹林多蛇。三弦知道师父是在锻炼自己,哭丧着脸站在竹林外,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迈出脚步,走了进去。林中阴凉,地上盘生的竹根浑似一条条青白相接的蛇,三弦心惊胆颤地环顾四周,发现一株紫金草,急忙走过去摘下,飞也似地跑出来,劫后余生般长喘了口气。
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,忽觉后颈一痛,便栽倒在地,人事不省了。
谢云衣拍了拍手,将这小道士拖到一个隐蔽的地方,偷看了他的记忆,拿起那株紫金草,变成他的模样,去了空翠堂。
段紫阳正和师弟宋思远坐在屋里说话,宋思远道:“师兄,上次你说师父有意让小师弟去天庭,这事怎么样了?”
段紫阳道:“本来是挺顺利的,只是没想到天后把这空缺许给了别人,如今帝后两厢为难,便想出了一个法子。”
宋思远忙问道:“什么法子?”
段紫阳笑道:“帝后给了小师弟和那一位各一千盏功德灯,谁先得到一千份功德,这空缺便是谁的。”
谢云衣走到门口,听见这话,便站住了脚。
宋思远道:“比功德?那小师弟不是赢定了!咱们把道观的香火都记在他名下,一千份功德,不用一个月便有了嘛!”
谢云衣大惊,她怎么忘了,茅山道观本身就是受人供奉,有香火功德的!
这个比试根本不公平!
段紫阳道:“我也是这么说,可是小师弟不同意,他要自己去攒这一千份功德。”说着向外面看了看,道:“三弦,你怎么不进来?”
谢云衣定了定神,走到屋里,将紫金草奉上。
龙族擅变化,蜃属龙族,谢云衣修为又高,段紫阳和宋思远竟都未看出端倪。
段紫阳道:“放着罢,你去做功课罢。”
谢云衣答应了一声,退出空翠堂,便来到管重烟住的流风阁。流风阁是半山腰上一座独立的庭院,朱墙黛瓦,汉白玉阶,有一脉泉水自院中流过,四周栽了几株高大的凤凰木,这时节正开着火红色的花。
树下剑光霍霍,一人身姿矫若游龙,手中剑来如雷霆收震怒,罢如江海凝清光。
谢云衣看得怔住,一百多年不见,这小道士不但长得更俊了,修为竟已到这个地步。看了一会儿,心痒手痒,恨不能上前与他切磋一番。
管重烟自然看见她了,只当是三弦,收住剑势,道:“过来。”
谢云衣走近他,他把剑递了过来,道:“与我过几招。”
谢云衣正有此意,便接过他的剑,道:“小师叔,你可要手下留情。”
管重烟折了一截竹枝为剑,让她三招。
谢云衣道:“小师叔,接招!”说罢,平平一剑向他刺去。
这一剑正是茅山剑法中的倦鸟归林,她如何会使?说来话长。原来当年管重烟化神渡劫,被九重天雷劈成重伤,昏迷在野外,叫谢云衣遇见,便捡了回去。
谢云衣帮他疗伤,累了便显出原形睡在他身边。
小道士醒来看见一条比自己大腿还粗的蛇盘曲而眠,吓得魂飞魄散,一声大叫有蛇!
蛇被惊醒,睁开两只铜铃般的眼睛,却是金色的瞳孔,腮边有张开的肉翅,头上有角。
小道士意识到它并不是蛇,然而恐惧丝毫未减,战战兢兢,几欲晕厥。
一道白光闪过,那满身鳞甲,面目狰狞的畜生变成一个唇红齿白,眼若秋水的少女,扬起一双柳叶眉,带着几分不屑之色看着他,道:“我看你修为不俗,还以为是什么英雄好汉,却是个胆小鬼。你看清楚,我不是蛇,我是蜃,笨蛋。”
蜃,龙之亲属,其状亦似蛇而大,有角如龙状,红鬣,腰以下鳞尽逆,食燕子。能吁气成楼台城郭之状,将雨卽见,名蜃楼,亦曰海市。
管重烟一百多岁便修炼至化神境,实乃道门难得一见的奇才,头一回被说是笨蛋,还出自这样一个美貌少女之口,不由满脸涨红,垂首小声分辩道:“我知道,就是一时没认出来。”
少女嗤笑,伸了个懒腰,向桌上拿了一只烧鸡,咬了一口,看看他,撕下一只鸡翅递给他。管重烟摆了摆手,道:“多谢姑娘,出家人不食荤腥。”
少女扔给他一只桃子,道:“笨蛋,你叫什么名字?”
管重烟看着手里的桃子,无奈道:“我姓管,字重烟,是茅山弟子。不知姑娘芳名?”
少女咬了一大口烧鸡,油汪汪的红唇一张一合,道:“我姓谢,字云衣。”